童年記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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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年記憶
2000年,我5歲。那個夏天,爸爸第一次騎著自行車帶我到距離很遠的爺爺家,猶記那是一個交通不便,卻又山青水秀,民風(fēng)淳樸的村落。
在我還沒出生時,爺爺就到這開了個彈棉花的作坊。對于落后的村民們,爺爺?shù)拿藁C可是個新鮮玩意,因此生意還不錯。好客的鄰居們聽說老白家來了人,熱情地帶了自家田里種的瓜果,還有剛煮熟的玉米,那是我的最愛。
飯后,腿腳不便的奶奶往我口袋塞了1塊錢,告訴我附近有個小賣部。我高興壞了,那個年代1塊錢對于孩子非同小可,要知道那時一根老冰棍才一毛錢。因為貧窮居民的房子多是有院無墻,為了安全大家都住在一條道上,爺爺家是村里第一戶,小賣部屬于末稍,距離爺爺家直走大約200米,那是村里唯一一戶有圍墻的房子,據(jù)說屬于地主老宅。
依稀記得那漆已落盡,輪廓斑駁但無法掩飾舊日輝煌的兩扇大門。那天大門敞著好似專為迎接我的到來,小小的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盛景,大門內(nèi)是一段長長的石階,又是一道略小卻更精致的大門輪廓,石木砌的輪廓隱約描繪著優(yōu)美的壁畫,門扇早已不見,只有蛛網(wǎng)橫行。左右兩邊各有一道門,左邊是一片廢墟,右邊倒是一個干凈利落的院子,完全秉承了陜北窯洞四合院的風(fēng)格,院里是一棵枝繁葉茂大棗樹,旁邊擺著一個大磨盤。
一進門,我的注意力便被坐在磨盤上的女人吸引了,她正抬頭看著天空或是那顆大棗樹。她身形消瘦、目光空洞,坐在那安靜的像一根沒有生機的木頭。她的皮膚很好,高高盤起的發(fā)髻中銀絲易見,卻是我見過少有的漂亮女人,像我外婆一樣。我看的入了迷,暫時忘記了零食的誘惑。
好久她都沒發(fā)現(xiàn)我的存在,直到一聲狗吠傳來,我嚇得哇一聲大哭,她這才注意到我,露出一個夾雜著吃驚、驚喜、恐慌的表情,口里呢喃著撲向我。我更是被嚇著了,撒腿就跑,口里叫著爸爸,而她也步履蹣跚地追著我,嘴里反復(fù)喊著我聽不懂的字眼。
多年以后,當(dāng)我在一部日漫中再次聽到那個聲音后才知她在喊 “孩子不要跑,是媽媽。”
那天,她追著我到奶奶家,我急的撲進爸爸的懷里,她也被奶奶擋在了門口,巴巴的看著我,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,掩面大哭離去。奶奶說她是個瘋子,是個日本女人,日本投降后被一個山西晉軍的退伍軍人帶回來了,經(jīng)常大哭大鬧,那個當(dāng)兵的對她很好,文化大革命時他拼死護著她,幾年前病死了?,F(xiàn)由退伍軍人的侄子照顧她,當(dāng)然不如以前,但也不會少了她吃穿。
不知為何,小小的我忽然對她產(chǎn)生了憐憫。她一定是個有故事的女人。第二天我去河里玩,又看到那個女人坐在橋上溫柔地看著橋下的我。她的善意讓我忘了害怕,不由靠近,靠近,再靠近。那天她抱著我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。在我幼時的記憶里,日本人只會說“八嘎”,但她帶著日腔的中文伴著橋下悅耳的水流聲,比我們的方言動聽不少。
或許她只是太寂寞,又無人傾訴,在這個語言不通的村落,當(dāng)了幾年的啞巴,她有好多的話想說,但說不出口,憋在心里又太苦,忽然遇到我這個勾起她無盡回憶的小女孩,她敞開了心扉說起自己的故事,卻不會想到那個半大的孩子會將她的故事一字不差的存進了腦海。后來我又去過那個地方,問起她,奶奶說,那個日本女人在那個冬天安樂地離開了這個世界,后來很多年我總是無來由的想起她,還有她的故事。